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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龚晰】融雪

大逃猜第十发(结束篇)

✧单方死亡✧

✧枪支持有合法✧

✧同性婚姻合法✧

王晰死了。

车祸,两个铁盒子对撞,人在里面,被压成死肉。冬日,人群挤挤攘攘捧出一点热,为几具冷的尸体。龚子棋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。他紧抿唇,嘴角和眼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,一双淡色的瞳孔涣散无神。

“死者家属在哪里?死者家属来了吗!死者——”大嗓门的女警官叫嚷着,声音和警笛一样尖锐。

龚子棋沉着一张脸从人群中走出,象征性地举起右手。

“哪一位的家属?什么关系?”

“王晰。丈夫。”

“在这里签个字,去看一眼死者遗体吧。”女警把文件递到龚子棋眼前,等他签完字,例行公事得张嘴安抚道,“交通事故纯属小概率随机事件,节哀顺变……”女警说到一半,瞥见龚子棋的眼神,识相地闭了嘴,拉起黄黑的警戒线放他进了事故现场。

龚子棋一步步走向王晰。脚下的薄冰早就被踩黑踩硬,一脚下去脏水就往外翻些泡沫,森森的冒着冷气。他站在车边,斜着眼睛,两个带手套的警察费力地拉开被撞变形的车门。王晰就在副驾驶座上。

他蜷缩着,头抵着膝盖,右臂抱住头,带婚戒的左手放在腿间,白毛衣、白羽绒,全是干的、没干的血迹。他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,实际上是永远失去了生命。血流干了,心脏不跳了,没有任何征兆、没有任何嘱咐,随随便便就离开了。龚子棋俯身看着他,原本无波无澜的眼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意。

龚子棋伸手抚摸王晰的发旋,马上就得到了身边两个警察的警告。龚子棋偏过头,往后梳着的额发掉下一缕,浅色瞳仁从下往上看着,两人瞬间噤若寒蝉。

子棋你长的,多吓人你知道不,简直鬼见愁。王晰好像在晃晃悠悠地说话。龚子棋知道自己脸凶,但是对着王晰他从来不承认:我哪有。他习惯板着脸,挑眉装酷,抱臂左右晃两下,等着解语花过来吻他,哄他:子棋还是帅的啦。

他摸他左手上的婚戒,感到一阵温软的触动。一只小猫从他手掌下艰难地探出头来,嘶哑地喵喵叫着。龚子棋的手顿住了。

它是王晰在电话里说的惊喜。小小的、白色的一团,在死去的人的手掌下活着。龚子棋翻过王晰的手掌,幼猫呼着气,躺在两人手心里。

李向哲家里有猫。龚子棋每次去他家里,都要在阳台上和他家主子玩上老半天。有一年李向哲搬家,龚子棋送了他电风扇、自动饮水机等等,一大堆养猫用具。那么喜欢猫,咱也养一只得了。王晰看着他笑。

不用。猫是女朋友,给单身的人养的,哥有老婆。龚子棋抱着王晰,吧唧一口。

是哥有老婆吧!王晰瞪他,他瘪瘪嘴,笑着不说话。李向哲看着他俩,一脸绿。

龚子棋把王晰手上的戒指套在了自己手上,带走了他手里的猫儿:“辛苦。”他身边黑越越的气场消了下来,语气平常地和警察客套了一句。他把幼猫攥在手里大步走开了,这一团雪白也染上血污。

“大哲,王晰给我留了只猫。我不会养,你帮我。我现在在这边一个宠物店里给它洗澡,你过来一下。”

“好,我快到了。你……看过晰哥了吗……”

“看过了。”

“子棋……”

“我挺难过的。没办法了,自己熬吧。好歹有只猫。”

“别哭啊。”

“没哭。”

李向哲推开宠物店的门,看见龚子棋站在宠物店顶灯下面,光在他眉骨下投下一片阴翳,几乎看不见眼睛。额发有点乱,沾着血,两手垂着,也满是血。

“麻烦你也洗洗,真像个杀人犯越狱。”

龚子棋侧头笑了一下,眉骨下的影子被赶到一侧。

“医生说这猫太弱,太小,而且撞断了几根骨头,活不长。正好我也不怎么会养。凑活吧。”龚子棋洗过手,捞起小猫放在手心里。

“它还挺像王晰的。”

李向哲看一眼小猫狭长的琥珀色眼睛,叹口气:“有不懂的可以问我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晚上喝酒?”

“不喝。”

“行,什么时候有事就打给我。别一个人扛着……你通知家里人了吗?”

“还没。我倒想瞒着,让老人家多两天舒心日子,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媒体什么德行。”

“无论怎么样,兄弟支持你。”李向哲用力地按了下龚子棋的肩膀。

说起来龚子棋和王晰还算是李向哲做的媒。李总读书那会儿学过几年声乐,学的男低音,迷王晰迷得不得了。家里管他管得严,接手公司之后才有机会线下追星。他拉着龚子棋去看王晰演唱会,一脸痴汉地边摇应援棒边给龚子棋疯狂安利:看吧!看吧!是不是特别好看?听听,这个低音,啧啧啧……李向哲当时只听到龚子棋回答得敷衍,没看到好哥们儿拿着他那双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眼睛直盯着王晰不放。

后来龚子棋用了点人脉,一个酒会上认识了王晰,猛追三个月,终于把这外冷内热的美人抱了回家。两个人谈两年见家长,半年后结婚,婚礼上还是李向哲当的伴郎。一个企业家,一个搞艺术,青年才俊,除了性别,都是天造地设。可谁知道才一年多就出这种事?事情传到网上,也有说痛快,天打雷劈,同性恋就是不得好死。

龚子棋还是冷漠皮相,除了眼睛里的红血丝之外,没露出任何端倪。又有人说他根本不爱王晰,豪门阴谋论纷纷上线。基督死一万次,堵不住一张无事生非的嘴。

王晰的葬礼很多人都来了。情感捎来的亲人和朋友,各种利益关系里的大小人物,都穿黑,站在他骨灰前垂泪。人声如织,龚子棋站在中央,仿佛四面是海。他也穿黑,在爱人的骨灰前垂首,没哭半声。龚子棋很平静,甚至于麻木不仁。这是小概率的随机事件,只是终于轮到你可怜。他对自己说。

爱人的双亲在哭,朋友在哭,爱人提携过的几个后辈在哭,他自己的父母也在抹泪。龚子棋一一安抚过去,抹平一些情绪,擦不掉感情。至于那为利益来的,龚子棋不去管。活下来的人总有他们的事情要做。

晚上送完客人,龚子棋和父母道过晚安,独自抱着王晰的骨灰去卧房。王晰之后他封了两人的卧房,但为了让父母安心,他重新睡了回去。床头的玫瑰已凋谢,干枯的花瓣洒在枕头上。他揭开已经蒙尘的罩布,躺下去,想到还没有喂猫。

没名字的白色幼猫被他安置在阳台,请了兽医调理身体,却还是一点都不见好。小东西病恹恹的一动不动,就只有呼出的气,和抱起来的一点暖证明它还活着。龚子棋不愿意见到它,他总能从它身上看到王晰濒死的样子。可毕竟是个活物。

龚子棋给猫崽捣碎了猫粮,送到它嘴边,轻轻地摸着它的耳朵。猫发出两声低沉的声音。龚子棋怀疑这猫是王晰转世,声音才那么低。这念头只一瞬,他还是希望王晰能投胎投得好一些,平平安安,长命百岁。他自觉这一世与王晰的缘分尽了,就算迷信投胎转世,他也清楚他不会有孩子。同性恋嘛。

猫儿吐出舌头舔了下龚子棋的手。外面又在下雪。龚子棋记得李向哲说过猫很怕冷,拿手摸了摸猫肚子,发现真是比平常冷几分,犹豫片刻,连着窝,把猫儿抱进了卧室。他把猫窝放在卧室的一角。

龚子棋梦到王晰,没有内容,就梦到他对他笑。

猫儿不在窝里。龚子棋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,最后在枕头下找到它。双人床,俩枕头,王晰出事的那一晚龚子棋睡不着,拿了把枪放在枕头底下。小猫趴在枪上,软乎乎的肚子抵着枪口,喵喵地叫着。于是他扔了枪,把猫儿放到大衣口袋里上班去了。

“帮我买猫窝,猫砂,猫粮。还有些猫要的,你看着买,放我办公室。”大总裁给助理打了电话。

龚子棋淡定地揣着猫儿走在公司里,一路上接受着员工惊讶目光的洗礼。员工们显然不知道这会成为他们老板的日常。

“我都没你疯。”猫奴李向哲在电话里吐槽龚子棋。

“我哪疯。又不影响工作。它乖着呢。”龚子棋看着被他扔在搪瓷杯子里动弹不得的小猫,昧良心地回复道。刚开始他只是随手把它放到星巴克杯子里玩玩,后来它长大了放不下,龚子棋特地买了个搪瓷杯子放在办公室装猫。

“那也不兴走哪儿都揣着啊。你也不给它取个名字。”

“王晰都没给它取名字,我取什么。”

“行吧行吧,随你。”

“晚上来我家喝酒。”

“行。”

李向哲如约而至,看见小白猫穿着粗制滥造的毛衣,项圈上栓着王晰的戒指。龚子棋坐在地上剪毛衣。

“晰哥的毛衣?”

“嗯。它长大了,袖口做的穿不下了,我在剪领口。”

“子棋……”李向哲欲言又止,也拿起剪刀,“嗯……叔叔阿姨怎么样?”

“好多了。前两天给他们定了机票去外面散散心。”

“你不去?”

“家里有猫。”

“可以找人帮着照顾啊。我就可以。”

“不行。”龚子棋抬头看了眼李向哲,淡色瞳孔里散落着异样的光。

李向哲倒了杯酒递给龚子棋,自己也抓起一杯,一口喝完。

“子棋,这猫很难活过这个冬天。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?”

“没打算。不知道。”

“公司打理好了,叔叔阿姨你也照顾好了,你自己呢?总赖着只猫?”

“不然我去赖王晰?”

龚子棋喝光了杯子里的酒,又倒一杯,喝光,喝光,又倒。李向哲陪他喝闷酒,很快龚子棋开的酒就见了底。酒喝得差不多了,他们也醉得差不多了。李向哲终于在龚子棋眼睛里看见一点点泪光。

猫儿会选时候闹事,突然地尖声厉叫起来,张着爪子胡乱地舞。

“王晰?你闹什么呢。”龚子棋脑子不清醒地脱口而出。

他伸手给猫儿顺毛,手上被抓出好几道痕迹。他加了力气,手掌按住猫,猫一下就安静了,在他手掌下蜷缩起来。温热的小东西呼吸逐渐变得微弱,颤抖着的胡须最后也没了动静。龚子棋伸出另一只手,完全盖住了猫儿。他手底下的温度一点点消散了。

猫儿死了。

春天到了,天暖了,雪注定就要化。比如,王晰死了,王晰的猫也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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